兩天後,  江島隨《赤梟行動》劇組一起，抵達了南境小國，M國。

劇組聯絡暫住的地方,  是距離取景地不遠的兩棟別墅旅館。別墅有些老舊,  墻壁斑駁，散發著淡淡的黴味。好在空調還可以運作,  不至於讓大家住得太難受。

“不過房間不夠一人一間。”劇組後勤有些抱歉，“嗯，我們簡單分了一下，表格在這裏，如果有誰需要調換的,  可以自己商量，然後來我這兒報備一下。”

化妝師拉著服裝造型姐妹，湊到後勤那邊,  壓低聲音問：“安排了？”

後勤妹子看了眼表格,  淡定道：“安排了。”

然後幾人相視一笑，心照不宣，眼角控制不住地往江島和楚印龍的方向飄。

江島擡手抓抓脖子,  皺眉掃視過去，朝那幾個暗戳戳不知在預謀什麽的女孩眨了眨眼睛。

然後,  他就聽見楚印龍的聲音：“小島，你跟我一起，住樓上主臥。”

接著一把鑰匙被遞了過來。

江島猶豫了一下。

楚印龍默然，片刻，問：“不想跟我住？”

“怎麽會,  ”江島笑著接過鑰匙，“就是有點驚訝,  我還以為會安排你跟姚老師住呢。”

想了想，按照以往的習慣，的確那樣安排才合理。

楚印龍微微蹙眉，看向劇組後勤主管。

後勤妹子淡定地繼續分發鑰匙，在她身後，化妝師和服裝造型神色一緊，縮著肩膀，視線亂飛，就是不敢直視楚印龍。

找到“罪魁禍首”，楚印龍從鼻腔裏發出一聲輕哼，竟然沒當場發脾氣，反倒轉身帶著江島上樓，往主臥去了。

等所有人的房間都分配好，化妝師拉著服飾造型和後勤妹子一起回到她們合住的房間，三個女孩這才忍不住低聲尖叫著抱成一團。

化妝師：“姐姐你好勇！真敢這麽安排房間！”

後勤妹子淡定地推了一下眼鏡：“我可以被龍爹罵成狗，但我嗑的CP必須安排。”

此時，被“安排”的江島和楚印龍走進別墅主臥，同時松了口氣——好在這棟別墅本就是一家旅館，因此主臥裏擺的是兩張床。

雖然當初拍攝桃源的時候，兩人曾經在一張床上擠過，但自從知道楚印龍的取向，江島就有點顧慮了。倒不是怕楚印龍會對他做什麽，而是擔心同床共枕會給楚印龍帶來困擾。

至於楚印龍，松口氣的原因是……他真怕自己忍不住。

以前還沒意識到的時候，睡一張床沒什麽，可現在他意識到了自己的想法，也“知道”江島喜歡他，再靠近就難免浮想聯翩。萬一哪天他把持不住，恐怕真的會把江島拖進娛樂圈戀情的旋渦。

再等等，現在還太早，等江島的能力被大家看見，被大家承認，不會再有那麽多惡意的中傷……他再邁出那一步也不遲。

抵達國外的第一天並沒有安排任何拍攝，中午大家來了一次全員聚餐，下午又開了一場圍讀會，各自熟悉了一下外景拍攝片段的劇本，晚飯後便是自由活動和調整休息的時間。

江島從抵達別墅開始，就在饞院子裏那個游泳池。

終於等到自由活動時間，他回去隨便找了條短褲套上，一個猛子紮進水裏，暢游了幾個來回。

姚玉華正和美術、副導演一起喝茶，透過餐廳玻璃窗看到這一幕，不由笑了：“年輕人就是有活力。”

主美道：“還真別說，小島這孩子體力很可以，也能吃苦，不嬌氣，等再過幾年，成就不會比小楚低。嘖，就是可惜……”

“可惜，再晚生十年就好了。”副導演順著他的話嘆道，“他現在出來，免不了被小楚壓一頭。要是晚生十年，入圈的時候小楚帶一帶他，等小楚打不動了，正好有他接班，武生這塊兒也不愁沒人了。”

這時有工作人員拎著一箱礦泉水經過，江島趴在泳池邊喊了一聲，那人從箱子裏摳了一瓶水拋過去，江島從水裏跳起來穩穩接住，撐著池邊坐起來，擰開瓶蓋，仰著頭咕咚咕咚灌了幾口。

水珠從他的面頰蜿蜒而下，流淌過上下滾動的喉結，落進頸窩。他渾身濕漉漉的，一身流暢而優美的肌肉線條映著落日餘暉，反射出點點金光璀璨。

“嘖，漂亮。”窗前，主美伸手比劃了一下，“這麽漂亮的身材，劇本裏不來個特寫鏡頭可惜了。”

姚玉華笑罵：“你呀，多大年紀了說這話，也不害臊。”

主美一臉不讚同：“什麽話？欣賞美，跟年齡有什麽關系？人體的美，和庸俗之輩眼裏的色丨情可完全不一樣。人體就是大自然最完美的藝術作品，你看看他，這種美是純粹的，是不會讓人產生低俗欲望的！”

二樓，主臥窗前。

楚印龍垂眸看向坐在泳池邊的大男孩，喉頭控制不住地滾動了一下。

他伸手刷地拉上窗簾，轉身從行李箱翻出香盒，熟練地撚出一根香線點燃，緩緩舒了口氣。

在水裏游了半個多小時，江島一身爽快，從泳池裏撐身起來，甩掉頭發上的水珠，撿起丟在旁邊折疊椅的浴巾披上，踩著拖鞋回到室內。一進主臥，他想都沒想就徑直拐進了衛生間。

直到沖完澡，擦幹了身體，江島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……他又忘拿換洗衣服了。

江島在浴室裏搜尋一圈，發現這破地方沒有浴衣。

於是，他只能退而求其次，拎起浴巾往腰間一裹，輕手輕腳地溜到自己行李箱前面。

正靠在床上打電話的楚印龍：……

電話裏，牧導問：“給句話，你到底能不能演？”

楚印龍回神：“能！”

牧導哼了一聲：“喊那麽大聲幹嘛？我聽得見。”

接著他又道：“不過我當時看上你的時候，你比現在小五歲呢，沒現在這麽老成穩重，少年感多一些。這片子估摸著明年年初，定妝造型什麽的都要準備起來了，你也找找你當年的感覺，別回頭真把情哥哥演成爹了。”

楚印龍目送江島抱了幾件衣服溜回衛生間，又趕緊收回視線，垂眸揉著手指。

牧導在電話裏嘆了口氣：“我本來還想著，小島能在老章那邊練練感情戲挺好的，結果個不靠譜的老章，膽子忒小，跟我說不敢用緋聞演員，說得跟他不知道那天吃飯到底怎麽回事兒似的……哎對了，你那邊要是有合適的角色，可以讓小島提前練練，他好像沒談過戀愛，別到時候演不出感覺來。”

楚印龍淡淡道：“嗯，知道了。”

江島換好衣服出來，帶著一身水汽，舉著毛巾擦頭發。

擦著擦著，他皺了皺鼻子，這才聞出房間裏有點兒不對勁，好像有股奇怪的香味。

“你噴香水了？”江島訝異地看向楚印龍。

“沒有。”楚印龍掛掉電話，“點了會兒檀香，去去黴味。”

“哦，檀香……”江島忽然回憶起之前和誰聊天時談到的東西，不由笑道，“那不是寺裏點的香嗎？你還隨身攜帶，真不愧出身佛門。”

聽他這麽說，楚印龍也不知為什麽，下意識解釋：“其實我八歲出來拍電影的時候就已經還俗了，後來只是在寺裏帶發修行。十幾年前正式離寺，戒律清規也不用再守……用檀香只是我個人習慣而已。”

江島好奇：“那你還信佛嗎？”

楚印龍道：“我喜歡佛家的一些說法和習慣，但我並沒有皈依佛教。”

江島了然點點頭，下意識就想皮：“哦，也就是說你不戒絲……咳，葷腥？”

楚印龍：……

江島：……

這個轉折太生硬，空氣突然尷尬。

片刻，楚印龍試圖扭轉局面：“其實我還是不吃葷。”

這下江島楞了：“可是你在幹飯人沒少吃肉啊。”

聞言，楚印龍笑道：“準確來說，肉類是‘腥’。戒律裏的‘葷’，指的是蔥姜蒜和韭菜這類氣味重的東西。香菜、芹菜、洋蔥這些，我也是不吃的。”

江島嘖嘖搖頭：“那你這挑食有點嚴重。嘖，還是沒挨過餓，真餓急了見什麽都想往嘴裏塞，就連泥巴我都吃過。”

楚印龍頓時驚訝：“你？！真的假的？”

江島這才反應過來，眨巴了一下眼睛：“你還真信啊？”

楚印龍定定地看著江島，沒說話。

人要餓到什麽程度才會去吃泥巴？

這孩子，小時候到底經歷過什麽？

秦家……到底是怎麽虐待他的？

看著江島濕漉漉的頭發，楚印龍忽然回想起錄制桃源時發生的那件事。

江島當時跳進湖裏去救蔬菜，不是嘩眾取寵，也不是玩上頭了一時興奮，甚至不是年輕人的沖動，而是……他真的不願浪費食物。

楚印龍看著江島，一句話發自內心地脫口而出：“對不起。”

江島楞住：“……哈？”

楚印龍無奈地笑著搖搖頭，這個道歉來得太晚，已經沒有意義了。

一旦回想起來，平時劇組裏發生的點點滴滴也都開始浮現。

江島沒有一次剩飯，哪怕盒飯裏的菜並不好吃，飯給得太多，他也會一粒不剩全部吃光，然後晚上增加鍛煉時間和強度，硬生生把多攝入的能量消耗掉。

迄今為止，他能回想起的、江島本人親自浪費掉的食物只有——那半顆蘋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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